【青春名人堂】生活哲學家羅阿姨
2017/12/23 06:00:51
聯合報 今日登場：姚尚德
「我要讓你家住起來像皇宮！」第一次見面，羅阿姨就撂下狠話。我看著被雜物攻陷、幾近傾頹的客廳，再看著個子矮小的羅阿姨，心裡難免懷疑。清潔婦羅阿姨是好友郭怡對我使出的絕招，曾經在我家待過一陣子的郭怡，見當時三層樓的房子沒人整理（面對清潔房子這事，我以廢人自居），自願擔負起首任清潔大使的重任，花了幾天的時間將一樓和三樓做了快速清創，外帶日後的基礎保養。無奈郭怡走後，我的雜物癌再犯，每次她從我自拍的照片中瞥見身後家裡的慘狀，都要咆哮一番。
好友的意義在於，咆哮歸咆哮，依舊心心念念為你好。於是原本打掃她公司的羅阿姨被引薦過來：「妳要有心理準備，尚德家是重災區。」郭怡幫阿姨打了一整桶預防針。
羅阿姨進攻一樓廚房大開殺戒的時候，我躲在二樓房間裡，不忍觀看。但樓下戰況實在激烈，鍋碗瓢盆搬移碰撞聲響不絕。陳年舊物要翻動不易，我心裡升起一個暗黑聲音：希望阿姨可以被打敗。
四個小時後，當一切歸於平靜，我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走下樓，客廳依舊雜亂（得分），但廚房卻像換膚般閃耀光澤（失落）。我遍尋阿姨不著，回首，阿姨竟埋首廁所馬桶，試圖要把年事已高的赭紅色馬桶刷出青春氣息來。我感動了。阿姨轉頭過來：「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，空空的，難怪你要讓這些東西陪著你。」阿姨指著旁邊三大袋的垃圾和一落被整理出來的鍋碗瓢盆，包括母親生前釀製的、從來沒被打開過的一罐罐神祕黑色汁液。「但是啊，你用不了的東西，放著，不叫陪伴，叫垃圾。」生活哲學家羅阿姨，她的話就像她手中的馬桶刷甩了我一個生猛的巴掌，我啞口無言，嘴角還帶著苦澀味道。
「你這些碗盤加起來七八十個，耶穌請吃晚餐也用不了那麼多。」羅阿姨繼續論述，「回憶過去，痛苦的相思忘不了沒關係，但該丟的東西還是得丟！」這話聽起來刺耳，但仔細一想，的確是，這房子裡有太多父母親過世後留下的東西。不，說留下，不精確，應該是我沒能處理掉的東西，也許因為懶散，也許因為念舊，捨不得。「你捨不得，但你也不會每天拿出來看、拿出來用啊！ 更何況我丟了什麼，你應該也不知道。」最後這句話一針見血。有時候，我們守著的只是一個概念，一個氛圍，但這兩種抽象的東西底下很容易藏汙納垢。
在羅阿姨鐵血的打掃風格下（有時清晨六點就來），我家一個月內出去的資源回收和垃圾量驚人，房子成功減重，連我原本遲疑不肯動的臥室，最終也屈服在羅總理的手下，換得了前所未有的整潔與舒適。「現在皇宮只有雛型而已，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。」羅阿姨轉身，又開始清理起瓷磚縫隙裡的髒汙，我彷彿瞥見母親的影子，不禁莞爾一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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